□ 郝鐵川 （河南大學(xué)法學(xué)院教授）

史載劉邦當(dāng)了皇帝之后，下令把秦朝制定的繁文縟禮、等級法令全部去掉，一切從簡，并大宴群臣。結(jié)果，在宴會上出現(xiàn)了群臣稱兄道弟，無拘無束的混亂場面，有的頻頻舉杯、有的妄呼爭功、有的狂歡亂舞、有的拔劍擊柱，醉態(tài)百出，不成體統(tǒng)。劉邦見此非常生氣。叔孫通趁機(jī)向高祖建議，由他到魯國征集儒生，與他自己的弟子一起參照周禮和秦朝的禮儀，結(jié)合漢初的實際情況，制定漢代的朝儀。獲得劉邦同意后，叔孫通帶領(lǐng)弟子百余人，加上從魯國征集來的30名儒生和高祖身邊有學(xué)問的近臣，到野外演習(xí)禮儀。一個多月后，叔孫通請劉邦檢閱。劉邦看后認(rèn)為很好，就令群臣抓緊練習(xí)。公元前200年十月，群臣在長樂宮舉行隆重的朝歲大禮，儀式由叔孫通主持。天亮之前，司儀引導(dǎo)群臣按官職大小，依次進(jìn)入殿門：武將列西邊，面向東；文官列東邊，面向西；數(shù)百名侍衛(wèi)官兵各執(zhí)兵器旌旗，守衛(wèi)在殿階兩旁。數(shù)千人在殿內(nèi)外井然有序，悄然無聲，一切安排就緒，高祖才傳令乘輦出房，侍衛(wèi)官兵執(zhí)戟傳聲唱警，諸侯王至年俸六百石的官吏，按九儀（周禮，指公、侯、伯、子、男、孤、卿、大夫、士）之禮依次上前奉賀。朝禮完畢，又置法酒（指禮爵，不能喝醉）。諸侯群臣侍坐殿上，彎腰仰首，按照尊卑依次起來給皇帝賀禮。酒過三巡，司儀說“罷酒”，則全都停止。如有舉止行為不合禮儀的，由御史立即拉下去，聽候處理。自始至終，沒有人敢大聲喧嘩和狂飲失禮。劉邦高興地說：“吾乃今日知為皇帝之貴也！”

于此可知，周代禮儀對后世影響不可低估。《禮記·玉藻》中就有不少君臣相見、相處之禮。

第一，臣下上朝之禮。群臣上朝應(yīng)比君主早一些，在天色剛亮?xí)r就開始進(jìn)入雉門；而國君上朝稍后，在日出以后才上朝與群臣相見。相見禮畢，國君就退到路寢聽政，眾大夫也在治朝各理其事。國君派人去看大夫，如果大夫無事奏議，事畢退朝，這時國君才可回到內(nèi)寢休息，脫下朝服。

第二，臣下陪坐之禮。臣子陪侍國君坐，一定要把自己的坐席向側(cè)后退一點。如果國君不讓后退，也一定要向后坐，離開國君所坐之處。登席入坐，要按順序，由下而升，否則就是跟席?？兆臅r候，身子要與席的前緣保持一尺的距離。

第三，臣下陪吃之禮。如果國君賜臣子吃飯，而且是以客禮對待臣子，那么臣子在進(jìn)食之前要祭食，但也要先奉君命，然后再祭。祭過之后，臣子要先遍嘗各種食品，然后慢慢地喝湯，以等候國君先吃。如果有膳宰嘗食，則臣子既不須祭，也不須嘗，而是等候國君吃過之后再吃，在等候國君吃飯時，自己可以喝點湯。國君命令臣子吃菜，臣子應(yīng)該先吃就近的菜。國君命令臣子遍嘗各種菜，然后臣子才可以想吃什么菜就吃什么菜。不論國君是否以客禮相待，凡是想取用遠(yuǎn)處的菜肴，一定要從近處開始，按著順序，由近而遠(yuǎn)。臣子陪侍國君吃飯，在國君沒有表示吃飽之前，臣子不敢先飽。在國君表示吃飽以后，臣子還要向國君勸食。勸食的禮數(shù)是臣子用湯澆飯吃，但以吃三口為限。國君吃完退席之后，侍食的臣子就可以攜帶吃剩的飯與醬，出門授給自己的隨從以帶回家，因為這是國君恩賜的。

第四，臣下陪酒之禮。君若賜之飲酒，臣子就應(yīng)離開坐席，向國君行再拜稽首之禮，恭恭敬敬接過酒杯，然后回到自己的坐席，先祭酒，然后干杯。干杯之后，等待國君干杯，然后將空杯交給贊者。君子飲酒，飲第一杯時要神色莊重，飲第二杯時要神色和氣恭敬；臣侍君飲，按禮是三杯為止，所以喝罷第三杯后，就應(yīng)高高興興、恭恭敬敬地退下。退下以后要跪著取鞋，而且要到堂下隱蔽處去穿。穿右腳時要左腿跪下，穿左腳時要右腿跪下。凡陳設(shè)酒尊，盛放玄酒的酒尊要放在上位，這是表示重古。國君宴其臣子，只有國君正對著酒尊，這表示此酒乃國君所賜。

第五，臣下陪站之禮。凡在國君身邊侍立，身子應(yīng)稍微前傾，使紳帶不倚身而下垂裳的前擺委地，好像讓腳踩上一般，頭要微低，使雙頰如屋檐般斜垂，兩手重合而下垂。視線雖然向下，而全神貫注于國君。視線下不低于國君的腰帶，上不高于國君衣服的交領(lǐng)。聽國君講話，要用左耳來聽，因為左耳比右耳聽得仔細(xì)。凡國君派使者召喚臣子，用的符節(jié)共有三個。用兩個符節(jié)來召，表示事情緊急，臣子要跑著前往。用一個符節(jié)來召，表示事情較緩，臣子快步前往就行。凡是國君召喚，臣子如果是當(dāng)班，不等穿上鞋子就去；如果不當(dāng)班，不等備好車子就去。

第六，臣下謝君恩賜之禮。國君賜給臣下車馬，臣下除了當(dāng)時拜受外，第二天還要乘著一輛所賜車馬再去拜謝；國君賜給臣下衣服，臣下除了當(dāng)時拜受外，第二天還要穿上所賜的衣服再去拜謝。對于國君所賜的車馬和衣服，在行過再拜禮之后，如果國君沒有再下可以乘、服的命令，臣下就不敢乘、服，只能收藏起來。對于國君的賞賜，臣下要行再拜稽首之禮。此禮的行法是，把左手按在右手之上，手著地，頭也著地。對于國君的酒肉之賜，由于賜物較輕，只要當(dāng)時拜受就行，不須次日登門再拜。

上述君臣相處之禮，體現(xiàn)了君尊臣卑的思想，體現(xiàn)了恩格斯所講的中世紀(jì)王權(quán)“代表著一種秩序”的政治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