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概述

2021年9月2日，郭某與乜某民間借貸糾紛一案，經(jīng)一審法院審理，雙方達成調解協(xié)議，并作出民事調解書，具體內容為：乜某分期返還郭某借款本金120000元及利息3080元，2021年9月30日前支付利息3080元，2022年1月31日前、5月31日前分別返還本金50000元，12月31日前返還本金20000元。如乜某不按期足額給付上述款項，郭某可就到期未到期款項一并申請執(zhí)行。調解書生效后，乜某未履行調解書中確定的義務，郭某向法院申請強制執(zhí)行，法院執(zhí)行了8861.78元后，乜某無財產(chǎn)可執(zhí)行。

2021年5月15日，甲方郭某、乜某、乙方馬某、丙方周某三方就某貿易公司股權轉讓事宜簽訂《股權轉讓協(xié)議》。協(xié)議約定，馬某以2000000元的價格收購郭某、乜某二人各持有的23.6%股份，合同簽訂三日內馬某向郭某、乜某各轉賬600000元，2021年12月31日前、2022年12月31日前、2023年12月31日前分別向郭某、乜某轉賬100000元、200000元、100000元?，F(xiàn)馬某已向乜某支付股權轉讓款750000元，剩余250000元股權轉讓款未支付。由于乜某未及時向馬某追索到期債權，且馬某也拒不償還乜某到期債權，給郭某造成嚴重損失。因此，郭某提起債權人代位權訴訟，要求馬某給付借款本金120000元及利息。

法院裁判

一審法院經(jīng)審理認為，主債權即郭某與乜某之間的債權已經(jīng)生效裁判文書確定，應重點審查以下兩方面問題：首先，乜某與馬某之間的次債權是否確定并到期且乜某怠于行使該債權對郭某造成損害；其次，馬某對次債權的抵銷抗辯是否成立的問題。根據(jù)已查明事實，乜某、馬某一致主張，馬某尚欠乜某股權轉讓款250000元，其中2022年12月31日應付的股權轉讓款已超過《股權轉讓協(xié)議》確定的履行期限未履行，乜某未以訴訟形式向馬某主張權利，郭某本案針對該筆款項行使代位權。但是，馬某在本案中提出抵銷權抗辯，表示乜某曾向馬某借款，該股權轉讓款已經(jīng)雙方合意用于抵銷借款，乜某對馬某的股權轉讓款請求權已因抵銷權的行使而消滅。乜某對馬某的上述意見表示認可。通過當事人提供的證據(jù)及陳述可以看出乜某投資入股的多數(shù)款項來源于他人轉款，在入股后乜某也存在向公司借款的情形，本案代位權的產(chǎn)生也是基于乜某向郭某的借款。

因此，乜某存在對外借款的可能性。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五百六十九條規(guī)定，當事人互負債務的，可以經(jīng)雙方協(xié)商一致抵銷，抵銷權行使后，雙方互負的債務在同等數(shù)額內消滅。綜合上述情形，因乜某、馬某一致主張乜某對馬某的股權轉讓款請求權已經(jīng)基于抵銷權的行使而消滅，因此，在案證據(jù)無法認定本案的次債權的真實確定，郭某的代位權主張因證據(jù)不足，本院依法不予支持。一審法院判決：駁回郭某的全部訴訟請求。

一審判決后，郭某不服提起上訴，二審法院審理認為，本案的爭議焦點為：郭某是否能就乜某對馬某的債權行使代位權。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對于債權人代位權的規(guī)定，對于郭某對乜某之間的主債權到期且確定，各方當事人均無異議。對于馬某與乜某之間的債權債務關系是否已經(jīng)抵銷問題，在郭某提起對馬某的代位權訴訟中，馬某主張與乜某之間存在債權債務已抵銷的情況，應負有相應的舉證責任，結合一審中各方提交的銀行流水及一審庭審調查的情況，馬某與乜某均不能提交借款協(xié)議、對賬記錄等證據(jù)，雙方之間的資金往來與其二人陳述并不一致，馬某本人向乜某的轉款與乜某向馬某的轉款數(shù)額對比，無法形成雙方庭審中陳述的主動債權數(shù)額。馬某主張由案外人向乜某的轉款系基于其委托所轉，但就此并未提交證據(jù)予以證明，無法證實馬某對乜某享有的債權數(shù)額，故對于馬某在本案中主張其對乜某享有的債權依據(jù)不足，本院對此不予支持。

乜某對馬某享有股權轉讓款的債權，但其并未以仲裁或訴訟的方式主張權利，應認定為乜某怠于行使對馬某的債權，郭某代位行使該債權符合法律規(guī)定。對于次債權數(shù)額問題，依據(jù)馬某與乜某之間的《股權轉讓協(xié)議》，現(xiàn)乜某對馬某享有的已到期的債權為150000元，依據(jù)（2021）津0110民初7476號民事調解書所確定的給付義務，扣減已執(zhí)行的8861.78元后，在150000元的范圍內由馬某向郭某履行給付義務。馬某履行完畢后，對乜某應付債務在已實際履行范圍內相應消滅。

二審法院判決：撤銷一審判決，改判自本判決書生效之日起十日內，馬某給付郭某120000元及自2021年8月11日起至實際清償之日止以120000元為基數(shù)，按照年利率15.4%計算的利息，扣除8861.78元后，以150000元為限。

法條解讀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五百三十五條規(guī)定，因債務人怠于行使其債權或者與該債權有關的從權利，影響債權人的到期債權實現(xiàn)的，債權人可以向人民法院請求以自己的名義代位行使債務人對相對人的權利，但是該權利專屬于債務人自身的除外。

代位權的行使范圍以債權人的到期債權為限。債權人行使代位權的必要費用，由債務人負擔。

相對人對債務人的抗辯，可以向債權人主張。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五百三十七條規(guī)定，人民法院認定代位權成立的，由債務人的相對人向債權人履行義務，債權人接受履行后，債權人與債務人、債務人與相對人之間相應的權利義務終止。債務人對相對人的債權或者與該債權有關的從權利被采取保全、執(zhí)行措施，或者債務人破產(chǎn)的，依照相關法律的規(guī)定處理。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五百六十八條規(guī)定，當事人互負債務，該債務的標的物種類、品質相同的，任何一方可以將自己的債務與對方的到期債務抵銷；但是，根據(jù)債務性質、按照當事人約定或者依照法律規(guī)定不得抵銷的除外。

當事人主張抵銷的，應當通知對方。通知自到達對方時生效。抵銷不得附條件或者附期限。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七條第一款第二項規(guī)定，第二審人民法院對上訴案件，經(jīng)過審理，按照下列情形，分別處理：（二）原判決、裁定認定事實錯誤或者適用法律錯誤的，以判決、裁定方式依法改判、撤銷或者變更。

債務人怠于行使到期債權，對債權人造成損害的是指債務人不履行其到期債務，又不以訴訟方式或者仲裁方式向次債務人主張其享有的具有金錢給付內容的到期債權，致使債權人的到期債權未能實現(xiàn)。這表明法律上確認債務人只有以訴訟或者仲裁的方式向次債務人主張權利，才不構成怠于行使。

結合本案，根據(jù)《股權轉讓協(xié)議》的約定，馬某以1000000元的價格收購乜某持有某貿易公司的股份，該股權轉讓款分四次支付。截止到2022年3月30日，一審法院向馬某發(fā)出協(xié)助執(zhí)行通知書時，乜某對馬某享有的已到期債權為150000元，但是乜某并未以仲裁或訴訟的方式主張權利，該行為導致郭某對乜某的到期債權無法實現(xiàn)。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五百三十五條規(guī)定，乜某的不作為行為構成了怠于行使，郭某作為債權人有權對馬某行使代位權。乜某對馬某享有的已到期的債權為150000元，郭某應在乜某對馬某享有的債權范圍內行使代位權，馬某向郭某履行完畢給付義務后，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五百三十七條規(guī)定，對乜某應付債務在已實際履行范圍內相應消滅。另外，在整個訴訟過程中，馬某均未提交任何證據(jù)證明其與乜某之間的債權債務已經(jīng)抵銷，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五百六十八條規(guī)定，馬某主張其與乜某之間的債權債務抵銷不成立。二審法院根據(jù)查明的以上情況，認定一審判決認定事實錯誤，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七條第一款第二項規(guī)定，撤銷了一審判決，對本案進行了改判。

律師短評

在現(xiàn)實生活中，債權人對債務人享有的債權通過法律程序無法得以實現(xiàn)，而債務人對第三人又享有到期債權，債務人對其享有的到期債權沒有通過訴訟或仲裁的方式主張權利。在這種情況下這表明法律上確認債務人只有以訴訟或仲裁的方式向次債務人主張權利，才不構成怠于行使。這樣的規(guī)定不僅提供了一種明確的客觀標準據(jù)以判斷怠于行使的構成，亦可避免債權人提起代位權訴訟后，債務人與次債務人惡意串通對抗債權人的代位權，使債權人的代位權形同虛設。

（作者簡介：趙紅燕，北京市盈科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律師，北京市律師協(xié)會合同法專業(yè)委員會副主任）